【红杏同题】那些陌路

笔名经典散文2022-04-21 10:14:400

他拉开车门跨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灰西裤前开口那儿有一块拇指肚大的污迹,像蹭上的米汤干枯了并不十分显眼,这个发现让她的心猛跳了一下提上来。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她还忘不了另一条工装裤上的污迹,记不清那男人面目了但她记得那块污迹,那块导致事情败露的该死的米汤样印迹。

插进车钥匙的那条半裸的胳膊有些黝黑,腕上的钢表带晃了她的眼,她眯了一下。她看到了眼睑内面的一线绯红,这抹红晕和他的黑胳膊融合在一起,她想到了那事。嗯,小臂像是那物,在女人水色的肌肤间一闪一现的上下翻飞。她在心里勾画着。

“嘿!副驾驶,你扇子拿上了吗?”后座上有人喊她,这称谓引得后面的三个女人嘻嘻哈哈笑起来。

那声音又说:“桂枝姐,我搧完放你手边的石凳上了,你拿上了吗?”

“拿上了,我没忘。”她答。

他手放在方向盘上,没回头问道:“都没忘下东西吧?走喽。”说着踩下离合。

后座上的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说:“鲁哥,多亏了你呀,咱群的第一次活动功德圆满。”

“是啊,鲁哥有车,拉上咱们出来玩一圈多好啊!”

“咱这是集体傍大款啦……”

鲁哥噗嗤笑了,说:“我算什么大款?一个打头的壮工罢了。咱们在QQ组群,从网络到现实,开头这一步就算走出来了。”

“是啊,是啊。”女人们附和着。

坐车的时候,最容易睡觉了,尤其是在山野里游逛了半天之后。后座上的三个人没声音了,应该是睡着了。鲁哥专注地开着车,路上往来的车辆不多,垂柳树在路边次第退去,轮胎碾过水泥路唰唰地响。

桂枝没有睡,她把凉帽扣在前边的搁板上,身子往后靠,支起了胳膊肘。本来是该睡一会儿的,但是才刚中断了的思绪又返了回来。人的记忆真有些奇怪,许多重要的场景都忘记了,但是不起眼的小事却偏偏记了下来。

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寻常的周一。那天她正复制表格的时候,有个新来的技术员进来了,他镜片后面的眼睛含着笑,把一张精致的瓜子脸活生生地呈现在她眼前,问了她一句什么,然后出去了。她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感觉身体的下面一下子涨得满满的。

这情景在婚后不久的她身上发生,让她觉得很难为情,甚至感到像是下贱或者犯罪。后来看到车间里那些男男女女的打逗,她如释重负了。原来不是夫妻的男女也能这样逗笑的,而她只不过是心动了一下而已。她悬了几天的心静了下来,再往后,她的心完全平静了,也曾跟三个相互对眼的男青年走得热络过,跟其中一个还干过实事。

坏就坏在这人身上,挺机灵个人,竟然一点都不会遮掩。那天在库房角落里匆匆忙忙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他俩谁都没看见那块污迹。可他老婆一眼就看见了。他没能抵挡住狂轰滥炸式的逼问,招认了。

她的婚姻从开始就有不如意的地方。车间里人们总结出来的那个‘二三四五’,她至今记得清楚:二十更更,三十夜夜,四十过五,五十半月,说的是夫妻性事的间隔。他们当年二十几岁,却达不到这个指标,别说是一更天一回,隔夜一回也均不上。男人文文静静不哼不哈的,干这活儿可实在不是好手。她猜测过原因,认定男人还恋着以前的女友。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没有凭据。

但是她出轨的凭据现在交在男人手里了,男人提出离婚,她没理由拒绝。

离婚以后的她,反而对前夫有了一种依恋感,寻几个可有可无的小事打电话过去,约他见面处理遗留问题,那边答应得含含糊糊,再叮问干脆就不接电话了。约前夫幽会,没有一回约成功过,他和她从此走散在尘世的陌路上。

她在一本杂志上看见过《转身,我们已成陌路》这篇文章,记住了陌路这个词。

再以后,厂里效益不行了,任务也是时有时无,接下来就干脆放大假了。她开始重新谈朋友,谈过三个男友吧,都有上床的经历,但后来都分开了。原因很多,又似乎都称不上为原因……

她挪动一下,将头向后仰在靠背上,眯着眼,从眼缝里瞟着鲁哥。年龄不算大,但也不小了,皮肤很黑,体态不臃肿可是肚子不小,坐在那儿球一样凸出来超过胸口一截。肚子这玩意在成熟男人身上不算缺点,相反可说是一种气派。忽然在心里跳出一个坏坏的想法:干那事时不会碍事吧?她歪斜了嘴悄悄地笑了。

这时鲁哥也偏了下头,冲她笑笑,似乎已经察觉到她在偷看他。她有些不好意思,坐直了身子,低头拽了拽外搭,磨蹭了几秒钟,她也冲他笑了。

车进市区了,女人们精神起来,叨念着告别的话。

鲁哥说:“几位,我把你们搁在前边的公车点吧,就不一一送你们了。”

“不用送,我坐361直接到家门口。”

“我也是,坐408也行。”

“鲁哥再见啦,劳累你了!”

鲁哥小声问她:“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坐公车挺方便的。”说完推开车门准备下车了。

“过两天,我接你们来我家玩麻将,很快就会再见了。”

“嗯,过两天见。”她回答。心里,已经盼望着下一次聚会了。

他们约好六点半一起吃饭去。桂枝从家出来,往前走了一站地,在一家超市外边等鲁哥来接。这是个周末的傍晚,在微风吹拂的初秋的暮色中,超市橱窗里映出她打扮得很正经的身影,像个宜室宜家的女人,正悠闲地在等她的伙伴一起进去逛超市。她心里想。其实呢?我是个拾荒的,转着圈地翻找,阴谋从别人家里给自己拉个汉子。包里没有钱没有信用卡,没有采购计划,只有避孕套,拉汉子的工具。

他打过电话来说五分钟以后才能到,要给车加过油才能过来,她说没关系。

他们开出很远,在城市边缘的一家饭店旁边存了车。

这是家不错的饭店,她喜欢那些干净整洁的台布,桌上小花瓶里的鲜花,还有迎宾小姐年轻的笑脸。这里不用偷偷摸摸分头溜进来,不会让她想起镜框里他跟他老婆的照片,也不会让她想起一些不光彩的字眼来。

“咱们好好地吃一顿,今天一整天,我光热剩饭吃了。”他把菜单推给她,她说吃什么都无所谓,她懒得看菜单。

“先来个松仁玉米,这是女士的菜,再来个家常炖鱼,我看我阔气得还吃得起鱼,”

等菜的时候他兴致还很高,悄声对她说:“你知道事情有多好吗?从今晚到后天一早的时间都是咱们的,咱们可以消消停停地吃完饭,然后回我那儿去。嘿嘿,想想都该美死了,我谢谢你,我老娘谢谢你,我未来两天的好心情谢谢你。”

“别贫了,人家……”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他一把握住,“别接,让它响去。”

“那可不行,万一有重要的事呢?”

“什么事也不能破坏咱们的夜晚。”

她推开他的手,按下接听。这是她妈从家里打来的,从她压低声音的那一声“哎”,她就知道老太太又要找不痛快了。“枝儿,”老太太一定是瘪着嘴在说话,“我不想打扰你作乐子,可是卫生间的水龙头更漏了,开着电视也能听见咝咝响……”

老太太精着呢,她从桂枝这阵子躲躲闪闪的欣快里面,闻出气味来了,她猜到闺女今天晚上是出去寻欢作乐,而且又要夜不归宿了。“你回来,我听它响得糁得慌,像蛇吐信子一样的,叫我怎么睡觉啊?”

“妈,我回去也没办法,我都在物业那里登上记了,明天就会来人修。”桂枝耐心地跟她妈说,她看到鲁哥在对面幸灾乐祸地朝她笑。“妈,你把卫生间的门关紧,卧房门也关上,就听不到了。我在同学家玩麻将,散局还早着呢,我不回去了,你早点睡别等我。”

“别玩了!快回来!”

“哎呀,都怪你,光顾打电话,我都点炮啦!”说着挂断了。

她对鲁哥说:“真烦!为什么老太太就不能到她儿子家住一年去?她要是不在这儿,你就可以到我那儿去了。”

他们每次都是到他家里来。他老婆时常回娘家去,老婆跟前夫生的闺女也不回来,这给他俩提供了方便,他甚至专门给她做了个新衣柜,堂而皇之地摆在屋子里。这样的肆无忌惮,就让她有了猜想:他的老婆,也是在外边拾荒吧?夫妻俩谁也不管谁,该是要离婚了吧?对此鲁哥没做过解释,她也没有问,胡乱猜想着,心里就有了蓬勃的期盼。

鲁哥有个木器家具作坊,生意似乎不错,有时间了带群里几个女人出去玩,门票钱吃饭钱他全包了,很大方。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是生猛的年龄,他在床上胆大有为。她呢,也并不羞怯,无论他兴出怎样的动作和为了什么样的理由,她从不忸怩。在床上她能使他高兴,她自己也从中得到了快活。

她觉得跟他是天造的一对。

有一天她买菜回来的路上,看见他开车过去了,停到家具店的门前。他从车上下来,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矮胖的女人,留着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没有脖子,大圆脑袋像按在厚胸脯上一样。第二天她打电话过去,问他那个胖女人是谁,他承认是他那个家族大亲戚多忙得顾不上回家的老婆。她问他:你老婆回家去你还跟她睡觉吗?他嬉笑着说:你管不着。

跟这样一个女人共有一个男人,她觉得有伤自尊,心情受到很大影响,变得阴晴不定。做事也是丢三落四的,做饭忘了开火,擦地时候不知不觉地擦上好几遍。夜里她睡不安稳,怪梦一个接一个,醒来后疲惫不堪。从没长过青春痘的她,因为上火,下巴上长了一圈红疙瘩。

这天半夜他发过一条短信来:心肝,我想插你,插死你。她一骨碌坐起身来,瞌睡全无。

他不应该发这样的短信的,他不应该引着她往那事上想。她已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着。那张熟悉的床,一黑一白两个光溜溜的身体,她幻想着在浪涛中翻滚,还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腋嗅气味……

她躺下,把枕头拉过来夹在两腿之间,紧紧地夹着睡过去。

街上已是灯光璀璨,所有的灯光在接龙一样的汽车顶上返着亮,而车灯也是辉映成一片更闪烁的光。

鲁哥把车开到大营盘街心绿岛的时候,桂枝在花心珍珠奶茶门前的桌子旁坐着,她一边吸着棕色的奶茶,一边跟一个身穿深灰夹克的中年男人说话。这段日子,她迷上了在街边喝东西,喝甜饮料也喝啤酒,喝的同时,跟身边的无论哪个男人没话找话大说特说。这是她故意作态,是有意做给我看的。鲁哥心想。想到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想到迟迟没有给她一个像样的交代,他还真张不开口指责她。她处在这种不清不白的境地里,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刺激他或是寻开心,从心里说,他都应该担待的,他实在喜欢她在床上的疯劲。

“给你介绍一下我朋友,”桂枝在鲁哥走到桌前来的时候说,“这位大哥……我忘了你姓什么了,大哥。”

鲁哥呲着牙笑笑,黑脸上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像在说:得了,别玩了,竟然把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称为朋友,你装什么呀?

那个中年人站起来,他身架瘦小,夹克衫里闲了一大半,像是错穿了别人的衣服。一把年纪了,却做出一副混混相,嬉笑着说:“兄弟,咱这妹子一直在跟我说等你来呀。”

鲁哥点点头,心里却想:鬼知道你们俩刚才说了些什么。

“兄弟,坐下喝一杯吧,这儿的奶茶好极了。”那人还在说。

“没那工夫了,我们有事要办。”鲁哥沉着脸说。

“我鲁哥是个重要人物,才没工夫跟咱们坐一会呢。”桂枝撇了下嘴对那男人说,并没有站起来走的意思,“哎,大哥你姓什么来着?请你给我鲁哥叫一杯巧克力味的。”

她在假装跟别的男人拉扯,故意惹我生气。鲁哥想。他不看那男人,用车钥匙敲了敲桌子,对桂枝说:“站起来,咱走吧,这儿的路边不能长时间停车。”

桂枝却媚笑着冲那男人歪过去脑袋。鲁哥一把攥住她胳膊拉她起来,她又朝那男人曲曲鼻子,做出一个俏皮的鬼脸。鲁哥真想往这鬼脸上扇一巴掌,桂枝的表演让他的脸更黑了。

“你们有事忙去吧,改日见……”那人看出茬口不对,站起来溜了。

“谢谢你请的珍珠奶茶!大哥!”桂枝大声说。

鲁哥鼻子里哼一声,“我的老娘!桂枝,你可真会抓紧时间捡破烂,没伺候好你?憋着你了是不是?”

“又没个男人真心对待我,只好勤劳一点有啥算啥了,撞撞大运吧,说不定哪一下撞对了,撞上个能娶我的汉子。”

话说到这个样再明白不过了,俩人一时都闭了嘴。

鲁哥是她中意的男人,虽说算不上大款,但他有小厂,有事业。她不年轻了,遇到这样好条件的不容易。可惜的是他有老婆。

她跟在他后面往路边汽车那儿走,俩人一前一后,没像以往那样肩抵着肩。看来今天还是没消息,他总是犹犹豫豫的,不说离也不说不离。这一阵子,每次见面她都像个唠叨婆似的,催他跟老婆最后摊牌。

与鲁哥的关系就像眼下初秋的天气一样,也是越来越凉,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去过他家了。他们除了床上那点事,再没有能一起说说的话题,就连以前俩人热衷的召集群里人来玩麻将这件事,现在的意见也总是相左,桂枝总说他另有打算,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由这个话题又扯到其他的话题。俩人吵过,有两次还很剧烈,似乎是吵完就要宣告关系结束了,桂枝甚至有松了口气的欣慰,以为这下可以撂过手,不用再对“第三者”这个词心惊了。但实际情况是俩人一面吵,一面还会回到床上来。有时候决定问题的不是脑袋,而是那另一个饥渴的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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