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星星的呼喊(短篇小说)

笔名情诗大全2022-04-30 12:03:110

天晴朗朗的,阳光把山林照得透绿。山坡上挤满茴香花,黄的,白的,紫的,红的,纷纷往前挤,都要饱饱眼福,仿佛朱娜是天外来客。小羊坡村到了,司机指指下面。

小羊坡村是村委会的所在地,有八十来家人。房屋很散,三两家人挤一处,或独家独户。公路是后来修的,小羊坡村在路下面两三百米处的坡上。一块相对平缓的洼地立着一栋漂亮的三层楼房,外墙贴上土红色瓷砖,分外醒目。楼顶站着几个金晃晃的大字:小羊坡学校。

车子在校门口停下。阳光直直铺在朱娜身上,烫烫的。她拉着行李箱,边走边下意识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下午四点。教学楼前,一棵雪松下。一个瘦瘦的老者,勾腰驼背,满头银发,正与一个头发比他还白的老妇交谈着。雪松上散落着一群麻雀,也在交头接耳。

老妇身后躲着一个小女孩,头上扎着两根朝天辫,像两只羊角一样弯下来。她一只手扯着老妇的裤子,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好像是户口簿。小女孩往老妇身后蹭了蹭,两只忽闪忽闪的细眼睛从角辫下探了出来,打量着朱娜。

他是张校长,在小羊坡小学几十年了,司机介绍到。张校长见有人来,回头说,老人家,你放心,我会安排的。开学时,你领你孙女来。老妇应着,领着小女孩往大门走去。小女孩回头望了朱娜一眼,又赶紧转回头,一颠一颠尾随着老妇。朱娜这才发现,小女孩腿上有残疾。

离开校长办公室,朱娜尾随管后勤的老师来到住宿楼五楼靠东的一间。这就是你的宿舍,朱老师。学校年轻老师都住在这层楼。还不错,朱娜转转。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有卫生间,五十来个平方吧,够了,反正又不打算长住。把行李箱放在卧室的木板床上,她推开窗子,一座座大山就在眼前。怪事了,这些山就不像爷爷奶奶家那儿,树木茂密,直耸云霄,而是光秃秃的,连有多少石头都看得见。她想起来的路上,司机说,我们乡属于贫困乡,你教书的这个小羊坡村委会更穷,山高坡陡,山不长树,沟不淌水。老百姓说,拉屎不生蛆。要想过上好日子,唯有读书,离开这儿。朱娜抬头望了望四周。这些山好奇怪,石头像癞蛤蟆身上的包包,一个挨一个的。有几棵刺梨子树,也躲在山洼处,还长满了刺。怪了,这么多的山,就不长大树,尽是石头和灌木丛。哪里有一栋房子,一眼就能瞅到。听说还缺水,难怪穷。

开学会上,张校长把朱娜做了介绍,然后开始讲话。听了几句,朱娜才知,小羊坡村小学历史还久呢,与自己父亲年龄差不多。有八个班,一个幼儿班,两百多个学生,寄宿生就占一半多。学生来自于十多个村民组,都是扶贫对象。

朱娜坐在后面,数了一下,有十一个老师,加上自己,女老师有四个。张校长背后墙上写着:规范学校管理,办人民满意教育。左边写有:团结、进取、务实。右边写道:和蔼、端正、创新。后面写:勤思、活泼、多练。这应该是学校的办学理念、校风、教风和学风吧,朱娜暗想。

教务主任递给朱娜一张聘她为课外德育辅导员的聘任书,以及三张课表。一张是她的任课表,每周十八节;一张是她当班主任的班总课表;另一张是她这个班的学生花名册。怎么?还有这样的名字?朱娜望着名册上一个叫“黑条”的名字,觉得好怪。往后看,性别那儿写着“女”,七岁,汉族。好像没有姓“黑”的吧?

周一。那几棵雪松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叫了一上午,仿佛欢迎新生报到。陆续有家长领着孩子来报名。寄宿的带了一些生活用品,叮叮当当直响。这不是那天那对祖孙吗?小女孩跟着满头白发的老妇,一颠一颠的。还是像上次那样,紧紧扯着老妇的裤子。

老师,我孙女在你班。老妇笑眯眯说,脸上的皱纹扭得厉害,像要跳出来似的。

欢迎新同学,你叫什么?朱娜笑着望向小女孩,拿起笔,准备找对应的名字打勾。

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样,缩在老妇身后,不说话。

憨不溜秋的,话也不会说,老师问你名字。老妇往后伸手,要去拽女孩。

小女孩使劲箍住老妇,脸贴在老妇后面,怕见光似的,躲了起来,一声不吭,仿佛是哑巴。老妇声音突然高了起来,躲在那儿闻屁。老妇还想吼,朱娜打断她,说,没事,你告诉我就行。

我是她奶奶。孙女怕生,老师莫怪。她叫黑条。

她就是黑条?朱娜正想问,见后面来了好几位领着孩子的家长,就把书和课程表递给老妇,说,那边等着,稍后开班会。

麻雀叫了一整天,朱娜忙了一天。班上有一些寄宿生,安排好了他们,朱娜才回到住处。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报到那天,爸妈送她到乡上,还要送她来学校。朱娜不让再送,说,如果真的做了警察,要去缉拿罪犯,你们也送我去?

妈妈反被逗笑了,像刚哭的不是她,与朱娜拥抱了一会,一步三回头随着爸爸上了车。

朱娜这回报考教师岗位,是爸爸建议的。谁叫今年公安系统只有几个进人指标,更何况是她不喜欢的那种岗位。妈妈答应最多教一两年就想法把她调走,她才同意报考。接到录用通知时,一点点欢喜,被同学说你警官学院白读了,一下子又觉得空落落的。

不知是哪家大公鸡高亮的叫声把朱娜吵醒。唉,头晕,不知昨晚几点睡着。她起身,来到窗户边,拉开窗帘。一股土香味随山风扑鼻而来。山挨着山,仿佛眨巴着眼睛望着她。半山的白云像腰带,把座座山峦缠在一起。住宿楼后面是一棵棵核桃树,一个个青中泛黑的果子密密麻麻。一群麻雀掠来掠去,叫个不停,像她的学生。昨天开班会时,朱娜以为黑条在奶奶离开时一定会大哭,然而没有,她只是静静坐着,不哭不闹,不吭不响。旁边那个女孩在爸妈离开时,爸爸妈妈喊着,脸色嘴唇发紫,哭得天都塌下来了。学校有规定,晚上十点必须上床睡觉。朱娜悄悄进了宿舍,黑条静静躺着。旁边的女孩,翻来覆去,床发出咯吱声,还夹杂着抽泣声。

不到一周,哭闹的孩子也习惯了,彼此之间也熟悉了,挨在一起玩耍了起来,跳跳闹闹的。黑条悄悄站在柱子后面,望着这一切,眼神忽冷忽热。更多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那棵雪松下的石凳子上,望着远处,不知想什么。如果有人走到面前,她把头压得低低的。尤其是体育课,黑条的头总是低着的。她一颠一颠独往独来,不与人说话。同学们开始嫌弃她了,她更不出声了。这天,有个男生叫她“黒哑巴”。黑条听到了,转身往外跑,正好被在校门口取包裹的朱娜看到,她把黑条拽了回来。

朱娜当然不允许再这样,她开班会,说再听到谁这样叫黑条,她就要惩罚谁站在黑板面前,还要把家长叫来。这一招,灵,高年级的学生传下来的,老师叫家长,意味着犯错,是耻辱的事。

朱娜决定家访,第一站,去黑条家。要走十五里,临行前张校长说。

这个距离,每天来回跑当然不行,尽是山路,不是爬坡就是下坡,不是过河就是过沟,更何况黑条的身体状况。朱娜叫黑条带路,她有一只腿短一些,走得很慢。朱娜也不催,两人慢腾腾挪着。

朱娜问,快到了吗?

黑条摇头。

还有多远?

不远。黑条说话了,只有两个字。

走了好久,来到一个山坡。黑条站住,指指山脚。茂密的树林中,散落着几户人家,清一色的翻黄土基墙。

黑条的奶奶正在剁猪草,哐哐哐,一院子的响声。朱老师,我家这个猪窝是有福啊,祖上积德了,老师不嫌弃,亲自来到家里。快坐。说着,慌忙搬出一把木凳子,用袖子抹了抹。

朱娜瞧见,慌忙拦住,不怕的,不怕的。说着接过凳子,坐了下去。

老人拉过朱娜的手。朱娜竟感到一丝擦疼。她知道,那是掌心长年累月的堆积。小时候摸过爷爷的手,也是这样的,爷爷告诉她,是摸打滚爬磨起的老茧。庄稼人都有。

朱老师,我孙女苦喽。老人说着,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一颗亮闪闪的泪珠滚出来,落在地上,碎成一片。过去的一幕幕,碎片化地跳出来。

那是一个风大雨大的夜,狗叫了一夜,床上的大肚子女人也痛了一夜。当一摊晨曦从窗户里挤进来铺在床上时,女人生了。男人抱过哭泣的婴儿,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半年后,男人女人外出打工,丢下半岁的女孩给她奶奶。女孩醒来不见了妈妈,就哭,哭了一夜,奶奶也叹气了一夜。女孩爹妈一去就是五年,中途回来过一次,背着个男孩。在家不足一月,又走了,再没回来,除了偶尔打个电话。

小女孩走不稳,生下来一条腿就短了一些,脚掌畸形,经常摔倒在地。一次正好摔在牛屎堆上,一脸的牛屎。小女孩嗷嗷大哭,奶奶赶来,天啊地啊也哭。有人告诉小女孩,说她的病是先天性小儿麻痹症,是娘肚子里带来的。奶奶体弱年纪大,还得管天管地管庄稼,不可能整天照看小女孩,要吃饭啊。小女孩可受苦了,直到六岁,才适应,找到了平衡,尽管一颠一颠的,好歹能自由行走了。村子饮水都成问题,瘦成一根干柴的小女孩不洗澡,脏兮兮的,黑球球的。爹妈没有给她取名,奶奶就叫她黑条,说贱名好带。小女孩渐渐长大,话却渐渐少了,有时几天不说一句。奶奶说,你再不讲话,就会变成哑巴。最着急要让黑条上学的就是奶奶了,她很担心,孤吊吊的黑条真的会成哑巴。六岁就往学校送,学校不收。

小女孩的奶奶说着说着掉下眼泪来,又一把抓住朱娜给她递纸巾的手,哽噎着说,我孙女至今没有喊过一声爹,一声妈,话又说回来,她也不愿喊。

朱娜眼前湿湿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听懂了,苦命的小女孩,其实被爹妈嫌弃了,连个名字都不愿给她取。小女孩变得自卑,话自然就会少。小女孩的奶奶姓李,爹爹姓张。朱娜说,李奶奶,得给黑条取个正经人名。李奶奶说,你给取一个,我又不识字。

朱娜给女孩取名张凡星,意为一颗平凡的小星星。朱娜还亲自到派出所说明了情况,在黑条的户口本上给改了过来。她在班会上宣布,黑条有名字了,叫张凡星。大家给她鼓掌。

睡在床上的张凡星,盯着窗外的夜空,发觉那些星星会笑。

张凡星的细微变化被朱娜捕捉到,她有一种成就感,在朋友圈晒了这件事。朋友圈的大拇指一个个长了出来。一个同学评论说,小事不小。同学还说,他被抽到单位的扶贫点采访,发觉他们的学长做的事也有价值。学长利用人家的捐资捐物,在扶贫村搞了一个爱心超市。平时对村民加大考核,凡表现突出的,譬如爱卫生的、帮助人的、尊老爱幼的、积极脱贫的,都有分,叫积分。这个积分可以兑换爱心超市的东西。朱娜看到这,心里一动,一种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当朱娜把她的想法告诉张校长时,他嘴咧开了,竖起大拇指,说年轻人就不一样,有想法,聘你为课外德育辅导员太对了。当即作出决定,叫来管后勤的老师,说,把一楼最边上那间空教室腾出来,然后把资料室的闲置书架搬进去,交给朱老师,她有用。

朱娜要在学校办爱心超市。

她先找到小羊坡村的驻村扶贫工作队员,谈了她的想法。扶贫队员非常支持,立马向单位汇报,号召全体职工捐献图书以及孩子喜欢的文具等。还不到一周,一张货车就开到学校,扶贫队员说,除了职工捐的,单位还购买了一批新的学习用品和图书。朱娜高兴得直跳,叫来同学们搬下来,又专门安排张凡星和另外一个同学登记。

班会,朱娜叫同学们讨论,周积分卡上获得积分的项目有哪些。课堂上,仿佛在讨论一个动画大片,个个争着抢着说。有说一周不打架不斗殴的加一分;有说按时交作业加一分;有说不损坏公物加一分;有说讲卫生不浪费水和食物的加一分;有说好人好事一件加一分;有说同学之间互相帮助加一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凡星举手了。朱娜立即叫大伙儿安静,请张凡星同学说。朱娜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张凡星站了起来,脸有些通红,她摸了一下头发,说,不嘲笑他人缺点的加一分。

好!朱娜给她竖起了大拇指,转身,在黑板上一一写下同学们的建议。她内心热热的,原本她想好了几条在班会上宣布,后来她没有这样做,改成大家提。她依葫芦画样,以德育辅导员的身份,挨个班上征求同学们的意见。朱娜在笔记上写道:其实学生们的意见大同小异,但就得让学生自己提出。提的过程就是一堂自我教育课,还是一堂生动有趣触及幼小灵魂的课。尤其让不说话的张凡星提了一条建议,最值得。

张凡星和另外两个同学被学校聘为爱心超市的积分卡兑换员,规定每周单日开门兑换。

朱娜在微信朋友圈里倡议自己的好友捐赠图书,尤其是儿时看过的那些漫画刊物,与其堆在家里占地盘,还不如做点好事捐给山里的孩子。

让朱娜爸妈吃惊的是,朱娜这次回来收拾家里所有的儿童读物,竟然不在家里住,当天就返回。她到乡下教书后,第一次回家可是住了好几天,时间到了还要打电话给学校请假。他们实在过意不去,便催她赶紧返校,别耽误孩子们的功课,并答应她尽快想办法联系一个单位将她调回来。听到这句话,朱娜笑了,搂着妈妈,轻轻道,我的好姐姐。去去去,又忽悠我了,还姐姐呢。好好工作吧,等好消息。妈妈说,心里甜蜜蜜的。朱娜爸妈对望了一眼,女儿这是唱的哪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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