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她的前半生+韦丹妮

她的前半生

文/韦丹妮

她是谁？她是我的妈妈，我想把我妈妈的故事讲给大家听。

她原是村里地主家的女儿，吃穿不愁，只不过赶上土地改革，家里没落了。幸是家里五个兄弟姐妹中最小最受宠的，才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没有吃什么苦。家里五个兄弟姐妹中就她上了学，可小学没毕业她就辍学了，听她自己说是因为不爱上学，可谁都知道那是上不起学了。

辍学后她在家干了几年农活，期间爱上了住对门的正在读高中的小伙。没多久，小伙考上大学的消息传遍全村，她握紧拳头，充斥在心间的自卑感让她浑身颤抖，但骄傲的她不会向命运低头，她决定去大城市看看，她想学一门手艺，她想让自己变得又出息。

吃晚饭的时候，她把决定告诉了父母，母亲没有说话，父亲吸了几根烟后说：“去，砸锅卖铁也要让你去。”还待字闺中的三姐脸色一变，刚想说什么就被父亲阻止了。她咬紧牙关，手握拳头，告诉自己，不要退缩，千万不要退缩。晚上经过父母去的房门，她听到里面传来母亲的哭泣声和父亲的叹气声，她面上不忍，眼神却格外坚定。

她走了，去了上海，十八岁的花样年华，她漂泊在外，饱受一个人的孤独和痛苦。她没有退缩，她很坚强，她拜师学艺，学的是电车，那个时期的工厂多半是服装制造业，电车是热潮。学成之后，她留在了上海的一个工厂上班，为了赚更多的钱，除了过年她基本不会回家。村里人说她是白眼狼，可只有父母知道，那每月寄回来的家书和钱，是她对家的无尽思念。

她在上海的第三年，正是个萧瑟的秋天，家里大姐突然打来电话，告诉她父亲不行了，然而没等她赶去回去见父亲一面，父亲就离开了人世。早知道父亲常年抽烟喝酒又劳累，身体变得很不好，可她却一心忙于工作赚钱，而忽略了家人的身体健康，她痛苦万分后悔莫及，于是她回到这个小地方，找了一个踩电车的工作安稳过日子。

不久，母亲经人介绍给她安排了相亲。她心里清楚，自己与少女时代懵懂喜欢过的小伙是云泥之别，于是接受了相亲。她见对方长相老实，又听中介人把他夸到天上去，很快便同意了婚事。

然而，噩梦从此拉开序幕。

婚后，她和丈夫感情稳定，直到怀着第二个孩子的那一年，她发现外出打工的丈夫回家次数越来越少，大概是怀孕的人智商都会降低，她猜测丈夫是工作太忙了。生下孩子后，婆婆从不照顾坐月子的她，反而是母亲从娘家赶来照顾。有一天，婆婆突然犹犹豫豫地腆着老脸跟她说要不把这女孩儿给扔了再生一个男孩儿，她怒了，严词拒绝了婆婆。她想，丈夫现在对她越来越冷淡，也不怎么回家了，是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她抱紧她的孩子，眼泪簌簌下落，他们不疼她的孩子，她自己疼！

二女儿两岁的时候，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的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走出门的时候，街坊乡亲就会对她指指点点的，她闹不明白，直到一次在河边洗衣服，一个平常说话管不住嘴的大嫂子为她解了疑惑。大搜神秘地问她：“大妹子，你家男人在外面逛鸡店，你知不知道？”说完大嫂子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的脸，她脸色一白，问：“听谁说的？”大嫂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说：“村里和你家男人一起出去打工的都知道，说是亲眼看到的呢，这事村里都知道了，我看就你不知道。”她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丈夫的反常和冷淡，家里越来越低的收入，都在提醒着她这是真的。她想哭她想发泄，却发现身边无人可以诉说自己心里的痛苦。于是她去了大姐那，和大姐说，大姐劝了她几句，却也无能为力，大姐让他回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她打了很多个电话让丈夫回家，丈夫终于在不耐烦中被她催了回来。丈夫还没进门，她就和丈夫闹了起来，周围围了很多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丈夫并不承认她的指控，事实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丈夫的真面目，可他还是要强行辩驳，是想给自己打她找个正当的理由？是的，丈夫打她了，不仅如此，丈夫还把行李箱狠狠地扔在了她的身上，围观群众见场面失控，连忙上前拉架，而有好事者叫来了她的婆婆。婆婆摆出慈禧太后的姿态，大骂了她一顿，说她怎么在外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丈夫留。面子？他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了，还要什么面子？

最后，这事怎么解决呢？外婆劝她，别离婚，离婚了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大姐劝她，为了孩子，就算了吧；三姐劝她，凑合着过吧，一切为了孩子。她想，不离婚，她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为了孩子，她更要离婚，在这种家庭环境长大，恐怕孩子要吃更多的苦。于是，她带着两个孩子毅然决然离婚了。

那天午后的傍晚，阳光透过窗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亲切，她的脚正有节奏地踩着缝纫机，眼神明亮又专注。她是一个倔强又顽强的女人，而如今的她是一个因原谅而幸福的女人，她把她的前半生分享给了我和姐姐，她说，她的前半生，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尝尽，她并不记恨命运的坎坷，她反而要感谢命运给她的不平凡人生。我和姐姐握紧了双手，看着对方方才被隔壁孩子欺负而哭成小花猫的脸，相视而笑，我想我们再也不怕因为没有爸爸而被隔壁家小孩欺负了。有这样的妈妈，真好，她就是我们的天呀！